MIRUKI酱的蔬菜大棚

头像是水宝宝画的

【暗表】砂砾之都

     *去年二月看完权力之眼一直怨念到现在,终于把这个梗写了,大概就是失去神力的王样和几乎零战力的AIBO一起刷埃及副本的故事

    *为了防止坑掉所以一次性po完全文,炒鸡长,考据不够瞎编来凑注意

    *前篇:箱中王国     后篇:记忆共生

【暗表】砂砾之都

    01.

    亚图姆对王都最后的记忆,停留在七年前,一个气候诡异、天寒地冻的夜晚。

    身为自小在埃及长大的王子,他未曾感受过真正属于严冬的温度,那些天明明刚入秋,气温却跌入谷底,空中不断纷扬着鹅毛一样的东西——比雨更有分量、冰冷数倍,落到地上很快便积起来,一夜之间,城堡的屋顶、花园、柱廊全被白色覆盖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西蒙告诉亚图姆那是雪,北境国一年当中有半数时间能见到。

    可如果出现在埃及,就太异常了。

    尼罗河冰封,水资源短缺,不出三日,城外传来大片庄稼植物冻死的消息、随后是牲畜、接着是人。

    雪越下越大,气温一天比一天低,世界好像完全失去色彩。王宫没日没夜生着火,马车络绎不绝进入都城,为王公贵胄们送来御寒的衣物和厚重卧具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他的父亲,伟大的阿克那姆卡诺王,正是在这样一个人心惶惶的日子,悄然离去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年仅十岁的亚图姆呆呆跪在床前,他已经哭过太多次,呼吸逐渐被低温冻结,整个大脑都开始麻木。事实上这天早在预言中注定了,三年前父王便告知过他,亚图姆以为自己早就接受了现实,可当阿克那姆卡诺王的天命之日真正来临之时,依然令他不知所措。

    夜很深了,侍卫们正将此事通传各地,现在陪他守在那里的,只有西蒙。此等灾难面前,法老王的逝世对埃及而言无疑雪上加霜,西蒙将一块黄金交给他,亚图姆发现是千年锥正中的荷鲁斯之眼。

    那位从祖辈开始侍奉皇族的大神官告诉他,等你继位,将这块碎片并入千年锥,让独属于法老王的千年神器重新发光,太阳神拉会保佑我们渡过难关。

    亚图姆似懂非懂地点头,可惜接踵而至的现状告诉他,厄运远远不到终结之时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在统治者离世、埃及被天灾蒙上深深阴影的这晚,他的叔叔,阿克那姆卡诺王的弟弟阿克纳帝,带着人气势汹汹杀进法老王寝宫当中。无需借口、不用辩解,正大光明将篡位者的姿态做到十成足。这时他们才知道,在为阿克那姆卡诺王感到悲痛欲绝的同一刻,整个皇宫早被拥有千年眼的阿克纳帝控制了。

    亚图姆那时太年幼,根本看不懂眼下正在上演怎样的阴谋,直到混乱当中西蒙拽着他跳出窗外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似乎预料到他们的行动,外面早已布下天罗地网,被千年眼操纵的侍卫很快包围过来,弓箭手正拉弓引弦,占据城楼上四面八方。如果再迟疑一步,他俩必定万箭穿心。

    呼出的气息开始结晶,年迈的大神官攥紧千年钥匙,在火光当中按住亚图姆的肩膀,低沉着声音,简洁利落说了三句话。

    务必活下去。

    保护好千年锥碎片。

    以及…不要轻举妄动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接着,在呼啸而来的箭雨当中,亚图姆被西蒙狠狠推出——

    他最后看到的场面,是那个像亲生爷爷一般的老神官,举起发光的千年钥匙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然后一切归于黑暗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年少的王子猛地睁开眼睛,翻身从地上坐起。

    背后的衣料被冷汗浸湿,他十分不舒服地摁住额头。

    ……又是那个梦。

    像是落进河里的人,即便爬上岸也不能立刻甩掉身上沾到的水,他也一样。

    即使王宫事发后那么多年,依然是记忆中丝毫无法淡却的存在。

    每每到那最后一幕,亚图姆便会惊醒。

    噩梦的余悸没能立刻平复,他攥着胸口衣料深吸口气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身边的马哈德和玛娜还窝在角落里睡得很沉,似乎白天那场战斗令师徒二人精疲力竭。现在不到拂晓,柔和的白光照亮山洞一处,外面月明星稀,漆黑的天幕望不见尽头,尼罗河水潺潺流淌向北边。

    亚图姆怕吵醒他们,悄悄起身,轻手轻脚离开山洞。

    现在正值深秋,气温已不似先前那般炎热,加上尼罗河沿岸带来习习凉风,今夜反倒让人感觉有些冷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 “亚图姆…?”

    离山洞十来步之隔的河岸边燃着篝火,亚图姆看到那个外貌和他如出一辙的少年,正坐在火堆边朝他招手。

     “…怎么了,睡不着吗?”

    “嗯…”

    少年名叫游戏,是三年前在边境认识的。当时那片区被统治者遗弃,瘟疫泛滥,民不聊生,他陷入一连串麻烦当中,幸得在游戏一家帮助下才得以全身而退。

    从那天起,这家人搬迁去了远方避难,唯独这位不知为何居然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执意选择留下来,跟他一起行动直到现在。

    “突然就醒了,”亚图姆走到游戏旁边坐下,顺手用地上的树枝挑挑柴堆,“倒是你,怎么不叫醒我们换班?”

    “之前的战斗大家都累了,我又没帮上什么忙,所以只能尽我所能让你们多休息一会。”

    “这几天真是太危险了…抱歉,把你卷入我的事情里。”

    今晚的亚图姆神色凝重,似乎很多心事涌上来。

    叫做游戏的少年挠了挠脑袋,微微一笑,“事到如今干嘛还说这么见外的话!而且三年前刚认识那会,我长得和你一样这件事已经被那些人发觉了,不跟你一起行动的话,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说起这几天发生的事真的够呛。

    亚图姆没料到阿克纳帝已经掌握他的行踪到如此地步,他们刚进入王都势力范围就遭到穷追猛打,对方派了王国的一支精锐围困他们,战斗僵持不下,接连好些天,他和马哈德师徒用掉大半的魂之力才将那些家伙尽数击退。

    现在,为了恢复精力,他们只得东躲西藏逃避搜捕。 

     

    “伙伴,我——”

    河岸边吹来的风刮过柴堆,带动火星乱窜,被称作“伙伴”的少年没在意那么多,拿了两块新的木柴往火堆里添,对于他的欲言又止随口应道,“嗯,怎么?”

    “……不,没什么。”

    亚图姆犹豫一会摇头,突然站起身,目光循着河水流向看去远方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他知道在漆黑一片的视线尽头,就是底比斯。

    埃及的王都,横跨尼罗河的广阔丰饶城市,他的故乡——

    也是夺走他一切的地方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此刻他们正位于纳姆洛小镇郊外,按照现在的脚程,不出五日便能抵达那里。越是接近记忆之地,他越是感到莫名的焦躁不安。

    这种不安来源于现状、来源于他对过去的忌惮。

    西蒙让他不要轻举妄动,所以他足足忍耐了七年。

    这七年里埃及政权并未正式变更,底比斯方面对外宣称王子在那年雪灾中失踪,现在依然在极力寻找,也就是说…埃及至今无主,阿克纳帝到现在都还以大神官自居。

    他的叔叔想做什么,亚图姆大概能猜得到。

    这一路上听到马哈德带来的消息,据说阿克纳帝几年之间血洗上一任势力,私下武力镇压所有反对的声音,当初父王身边的亲信无一幸免。与此同时他还在全世界搜罗千年神器,估计眼下已经找得七七八八。

    不过,只要千年锥的碎片在自己手上,阿克纳帝的计划便永远不能实现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“…你怎么了,亚图姆?”

    游戏突然开口反问一句,让亚图姆终于回过神来。

    少年抬起头一脸费解,恍惚间亚图姆忆起之前那个梦,想起父王模糊不清的脸、想起西蒙最后的表情。

    “我在想…”亚图姆深吸口气,道,“西蒙爷爷用魔法送我离开底比斯时,也是在这样的季节。那年我父王过世,埃及天灾人祸,死伤不计其数,影响直到现在也未能消除,我只要一闭上眼,就会记起那晚的事情……”

    “噩梦总会醒的。”游戏突然打断他。

    “诶…?”

    亚图姆低头看着那个少年,对方和自己如出一辙的紫色瞳孔在火光映照下微微发红。

    “不对吗?”

    游戏手中的树枝划过空气,非常有力地,直指远方——那是亚图姆刚才看去的方向——补充道,“你心结的根源在那里,我们花了三年时间到达这儿,为的不就是让噩梦终结吗。”

    “伙伴……”

    亚图姆点点头。

    说真的,他能坚持走到这步,很大程度是因为这个人在身边,第一次见面便竭尽全力帮助他、宁愿牺牲自己安稳的生活陪他到现在,要说不感激是不可能的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但他却不知道能为对方做点什么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“等我有一天夺回王位,你怎么打算呢。”

    三年的朝夕相处,亚图姆明白这个人并不是为索取回报才站在这里的,所以他用一种十分委婉的方式问道,“只要我能帮到的,一定……”

    “嗯…”

    游戏立刻明白对方的意思。

    托着下颚,少年似乎很伤脑筋地思索一阵,然后捶着手心道,“那就这样吧,到时候你以法老王的名义,向全埃及人民澄清一下,我真的只是和你长得很像的普通人而已。”

    “哈…就这样?”

    “对啊,我可不想继续过那种害怕被误认为是你的日子了。”

    这种说法让亚图姆扑哧一声笑出来,原本沉闷的心情顿时缓和不少。他朝游戏伸出手:“好,就按你说的办。”

    “所以你也打起精神来吧!这么举棋不定的样子,不是你的作风。”

    游戏立刻回握住他,亚图姆顺势将少年从地上拉起来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“对了,行动开始之前,我有件东西要给你。”

    他从脖子上摘下自己藏于衣襟里的项链,底端坠着一枚法老王黄金面具形状的装饰,伸手递给游戏。

    那是半年前马哈德找到他时给的东西,据说是师徒二人离开皇宫前带走的唯一物品——上任法老王的随身物,寄宿着名为哈珊的强大守护神,总能在最危急的关头为他们扭转局势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游戏看着那条项链,心领神会,却没有伸出手,“这个我不能要,你的命比我重要多了,如果出现危险情况,你更需——”

    话音未落,亚图姆已经自顾自地把东西塞给他。

    “我们现在没有退路了,”他道,“阿克纳帝有办法追踪到我们的行动,继续等待只会越来越危险。可一旦进入底比斯,我更加没办法保证你的性命……如果事态真的很危急,我和马哈德他们,至少还有办法全身而退,但你…让人实在放心不下。”

     

    游戏看亚图姆神色坚决,知道自己拗不过对方,只得接过东西直接挂到自己脖子上。

    “好吧,”他说,“我帮你保管祂,直到一切结束。”

    “…嗯,一言为定。”

    直到一切结束。

    非常微妙的说法,亚图姆内心涌起无法名状的感觉。

    一切结束之后,世界…他们会变成什么样呢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这时游戏打了个呵欠。

    虽然不懂任何魔法或者剑术,这些天跟着亚图姆东躲西藏却也没怎么休息过,再加上今夜已过大半,他实在太累了。

    “趁天还没亮,你去睡一会吧,这里我来守着就好。”亚图姆推一把游戏的肩膀,“等马哈德他们醒了,我们就出发去底比斯,一切按计划行动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游戏也不跟他客气,拂拂下摆,转身往山洞那边走去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“伙伴——”

    还没走出几步,亚图姆又叫住他。

    “什么?”游戏早就睡眼惺忪,边走边扭过头,看向河岸边年少的王子。

    “如果…我是说如果……”

    风在这一刻陡然变大,吹起地上的沙尘,在眼前胡乱飞舞,模糊了两人的视线。

    亚图姆不得不用更大的声音道——

    “…如果我在这场战争中死了,你就代替我坐上王位吧!”

    “……?”

    这话让游戏猛地顿住脚步,转过身直面对方。

    尼罗河岸的风沙迷了眼睛,让游戏错过亚图姆那一瞬间的表情,他猜不透对方是用怎样的心情说出这种话的。

    两人在狂风中对峙好一阵,久久地震惊过后,游戏长叹口气,拽着亚图姆刚给他的项链摇头,“不。”

    他说。

    “如果你没能夺回王位,我就代替你死好了。”

     

    02.

    光之创造神·哈拉克提的神庙比王宫还要恢弘数倍。

    位于王都底比斯西南方,从埃及十七王朝末期便开始筑基,奴隶们夜以继日自尼罗河东岸将石材运送到此处,用了当时国内能开采到的、近五分之一的图拉石灰岩和花岗岩进行建造。每一任法老王都致力于修缮其宫室,历经近百年的演变,现在供奉光之创造神的地方,已经达到一座小城镇的规模。

    广场上方尖碑分立两侧,尖顶上覆着金银,在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。大大小小宫殿将神庙捧在中心,柱廊鳞次栉比,主殿拔地而起直插云霄,最顶部的太阳圆盘与地面相去数百腕尺,光是站在下面仰望,都能感到巨大的压迫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,天还未大亮,殿外广场上已经人声鼎沸,一改平日神秘肃穆的气氛。

    从有记忆开始,亚图姆每年这天都要同父王一道来这里祭祀。底比斯的住民们会早早齐聚一堂,带着自己贵重之物,亲手献于神庙主殿石台之上。

    这便是埃及最重要的节日之一,光明之日。

    光明之日祭典习俗源于十八王朝初,勇敢的埃及人击败侵略者,将喜克索斯人扫出埃及国土的那天,遮蔽底比斯整整两周的乌云恰好散去。阳光照到光明神庙顶部的太阳圆盘,正殿当中的神像很奇妙地发出白光,整整一天,连城外小村庄都能远远看到这样神奇的景象。

    在那之后,每年同一时间都会出现类似现象,被认为是创造神显灵,所以每年这天,不分贵族平民,所有人都会去朝拜哈拉克提,这是一年里光明神庙唯一对外开放的日子。

    说来确实神奇,这样的奇观出现之后这么多年,埃及一直维持着最强盛的状态,国泰民安、无人进犯,直到上任法老阿克纳姆卡诺王离世,再次令埃及笼罩于阴云当中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太阳就快从云层里探出头来,亚图姆站在广场上,看着来来往往的埃及子民,以及阔别七年的神庙主殿,心中一阵苦涩。

    现在这个时间点,马哈德师徒率先去打探神庙内外的情况,他们以玛娜放出来的老鹰为信号——这次行动的目标只有一个,潜入主殿最底层,找到放置千年神器的石板。

    在那里完成千年锥,避免无谓的战斗,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暴露行踪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广场上人越来越多,王公贵族和新一任年轻的神官团落座于殿外石阶之上,由神庙祭司一一介绍给平民百姓。

    那些神官当中,有一个亚图姆也认识——他、马哈德、玛娜儿时玩伴,八岁那年被阿克纳帝洗去记忆送走,他亲叔叔的儿子,对外隐藏身份的赛特。

    看来,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,阿克纳帝已经做了不少铺垫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太阳逐渐升起,在人们的欢呼声中,现任埃及代理掌权者,站到石台中央。

    游戏感觉阿克纳帝出现的瞬间,旁边那个人的气场都变了。 

    隔着厚重的斗篷,游戏抓住亚图姆的手。

    指尖温度传到掌心,一半安抚一半忠告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阿克纳帝高高在上做着演讲,他像个完美的统治者那样,谦虚谨慎、平易近人,谈论的总是国民利益和埃及的强盛。从先王赞美到现任神官祭司,从痛斥战争到安抚人民疾苦,最后还不忘提及大家一直关心的事情——

    “阿克纳姆卡诺王在世的日子,埃及风调雨顺、人民安居乐业,埃及将永远铭刻这位伟大的法老王。这些年,我们竭尽全力寻找阿克纳姆卡诺王留下的唯一血脉,望所有人能为亚图姆祈祷,愿哈拉克提保佑埃及的纯血王子平安归来!”

    此话一出,人们纷纷跪伏在地,齐声道,“愿哈拉克提保佑王子平安归来!”

     

    阿克纳帝说话的时候,眼神里时不时流露着悲哀,看上去非常担忧失踪王子的安危。若不是知道那张伪善的面具下藏着怎样狰狞的表情,亚图姆简直都要相信了。

    每次想到阿克纳帝、想到之后死去的那么多人,他就无法冷静下来。

    而现在,这个人正在面前,用着父王过世的那晚,对士兵们说出“格杀勿论”的声音煽动人心——

    他攥紧拳头,眼眶发红,却再次被一旁的人按住手。

    亚图姆朝游戏那边看去,少年摇摇头。

    “冷静点,还不是时候。”游戏忍不住低声提醒他,“一旦暴露身份,我们没有半点胜算。”

    “…伙伴……”

    …对,还不是时候。

    他等了七年才走到今天,不到万不得已必须按照计划行事。他没有千年锥,连一半的力量都用不上,正面冲突是最愚蠢、最无效的做法。

    亚图姆深吸口气,努力压下争先恐后涌上来的情绪。

     他俩用来掩盖外貌的斗篷下藏着马哈德给他的、整个神庙的路线图。地面的、地底的,包括已知的机关暗门都被特别圈出来。

    地底形势复杂,机关重重,神殿不需要守卫、不需要那些冰冷锐利的兵器,因为神会惩罚所有的擅闯者。

    所以,从人群中混进地下房间并非难事。

    ……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,绝不能被憎恨之心分散注意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玛娜的老鹰盘旋于广场上空,发出一阵低啸。

    亚图姆抓起游戏的手,两人顺着拥挤的人潮走进殿内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祭祀过程和记忆当中一样井井有条。

    先是大神官和祭司、王公贵族,再到平民和奴隶,所有人按照礼节顺序进入神殿,跪拜神像、将贡品献于祭坛之上。从来自圣职者的魔法器具、来自贵族的金银珠饰,到来自奴隶的蔬果花草一应俱全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亚图姆和游戏走到神坛面前,相互递个眼神。埃及正统王子拿出一枚壶形护身符,放到陈列整齐的贡品当中。

    在光创神面前,任何人只能献出与自己身份相符的东西,高一分低一寸皆为不敬。这是阿克纳姆卡诺王曾经佩戴于心脏位置的护身符,当初正是用供奉于光明神殿的石材打造而成,低调又足够分量。

    他仰起头,看着高处的光之创造神神像,默默祷告。

    亚图姆不敢确定,这会不会是自己最后一次踏入光明神庙,所以他将此献上,就当做是将逝去父王的心带到神明面前吧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整个上午神殿的气氛庄严肃穆,偌大的空间里没有一个人交头接耳。完成必需的流程之后,亚图姆和游戏错开人群,不紧不慢向神殿深处走去。

    出于对神的敬畏之心,一般人不会到那里去,他们就像是第一次参加祭祀的外乡人,四处观望,看上去对神殿充满好奇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通往地下的石阶,就在后殿的庭院当中。

    亚图姆记得地图上这里的构造,庭院左侧有一面图腾墙,上面绘着哈拉克提的传说故事。他用食指敲敲中央的太阳图形,叩叩的声响从石碑传到地表,随后,脚下出现一道裂缝,视线越来越开阔,很快便能看到积满尘土的台阶。

    蜿蜿蜒蜒一直到地底深处。

    亚图姆将防身的其中一柄短剑塞给游戏,两人顺着石阶小心翼翼走了下去。

     

    03.

    “不知道马哈德他们进展得如何了。”

    游戏研究着手上的地图,随口说道。 

     漫长的石阶之后是数十条分岔路,他们一路按照地图的指示走到现在,此刻在的地方是个暗道,虽不像想象中那种伸手不见五指,但也足够昏暗,远远地能看到石壁那头点着火把。

    按地图上显示的地形来看,道路尽头有一个房间。

    “嗯……”

    很显然,对于游戏漫不经心的问题,亚图姆也只是象征性搭了个腔,他的注意完全被吸引到天顶上去了。

     那上面曾经应该雕刻了什么东西,现在却被利器硬生生剜除,手法相当粗暴随意,整整一条暗道的顶部被搞得面目全非,现在只能看到一些零零散散的字符。

    “你在看什么,亚图姆?”一直走在前面的游戏顿住脚步,抬头同他一样望向上面。

    “伙伴…”亚图姆神色有些古怪,“我觉得……这个地方好熟悉。”

    “是不是小时候来过?”游戏皱起眉歪歪脑袋,瞧了半天也没看出个究竟,“你不是说,以前每年都要和阿克纳姆卡诺王来光明神殿吗?”

    “不…”亚图姆摇头,“以我当时的年龄,根本不被允许出入这里。”

    和生机勃勃的地面相对,地底是象征死亡、镇压邪恶的地方,越是神圣的光明神庙,下面就越是伴随着强大的阴暗力量。

    小孩子太容易被邪恶侵吞,埃及一直不允许十岁以前的王族靠近地下。

    他离开底比斯那年刚到十岁,所以没可能来过这里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亚图姆看着那些七零八落的字符出了神。

    他像是寻找什么,仰着头走到暗廊中部,在那被挖得最深的一处地方停下。

    “唤醒黑暗……太阳神之子…将诅咒解除……”

    亚图姆看着头顶的东西,喃喃道。

    这是地图上没有标注的东西。

    “什么…?”

    游戏一脸费解,亚图姆伸出手,指尖微曲,指向被剜得最深的坑洞处。

    一丝光自他手中绽放出来,随即铺满整条廊道,将原本昏暗的空间渲染得如同白昼。像是受到指引,原本被刻意削除的字符闪着金色的光,一一浮现出来。

    而亚图姆刚才指着的部分,是位于中央、正在发光的荷鲁斯之眼。

    “这是……”

    游戏张大了眼睛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……埃及正统继承人的证明。

     属于太阳神拉的力量,正与亚图姆发生共鸣。

    游戏深吸口气。

    站在这样的光芒当中,有种莫名的震撼在敲打心灵,强大又不盛气凌人。

    他读不懂上面在说什么,亚图姆却一目十行,很快将这些像是咒语一般的文字全部记于脑中。

    随后,年少的王子抄过游戏手上地图,看也没看,直接卷好了向前走去。

    “走吧,伙伴。”

    “诶…诶——?!”

    游戏连忙追上去:“我们不用躲避接下来的陷阱吗?”

    “嗯…”亚图姆沉思一阵,道,“我能感觉到,刚才那一瞬间,前面的障碍全被扫除了。”

    “…是哈拉克提在引导你?”

    “……不清楚,我不敢保证,这是否也是陷阱的一环。”

    说着,亚图姆拉近两人的距离,用手指指游戏的脖子,“如果有情况,一定不要放开这项链,哈珊会保护你。”

    “放心吧,我不会拖你后腿的。”游戏将亚图姆给他的短剑抱在胸口,“虽然剑术不能和你们相比,但我还是一直有在练习的!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

     

    光逐渐散去,整条廊道又恢复之前的阴暗。天顶上的文字不复存在,除了亚图姆,没人知道那上面写了什么。

    接下来的路再也没碰到任何障碍,他们很快来到道路尽头的石门面前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不出意外的话,这里…应该就是收藏千年神器的房间了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亚图姆拧动一侧的机关,石门立刻朝两边大开。

    室内一片漆黑,站在外面看不出个究竟。亚图姆取下门边铁架上的火把,朝游戏递去一个眼神,“从这里开始会出现什么我也不知道,小心啊,伙伴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游戏朝他点点头,“有情况的话,你专心战斗就好。”

     

    这个房间没有想象中那么大,走进去火把一照基本就能窥见全貌。

    八根石柱撑着天顶,在房间中围了个月牙的形状。最里面的台阶上摆着一块巨大的圆形石板,有什么东西在火光照射下熠熠生辉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像太阳一样的光芒……

    亚图姆上前两步,这个距离,已经可以看到石板里摆放的千年神器。

    上一辈使用千年神器的人,除了阿克纳帝都已经不在了。而眼下神官团中有一半,是当初父王亲自为他挑选的,尚且年少,并未被正式授予千年神器的使用资格。

    所以除了一直嵌在阿克纳帝那里的千年眼,另外六枚暂无主人的千年神器都聚集于此。

    而千年锥正中的位置,属于荷鲁斯之眼的那部分空空如也。

    这也是为什么阿克纳帝掌权这么多年,却没真正坐上王位的根本原因。

    没有完整的千年锥,得不到神的祝福,不管怎么暴力血腥地统治,终究无法控制所有人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“亚、亚图姆…!”

    他还陷在沉思当中,身后的游戏突然叫住他。

    石门抖动着猛地关上,亚图姆举着火把后退两步,随即有几个人影从石柱后面走了出来。

    “伙伴——”

    那些人手持克赫帕什剑,一看就是级别很高的士兵,上前将他们包围起来,锋利的剑尖直指两人。游戏警惕着将短剑出鞘,亚图姆召唤出混沌之魔术师,转身把游戏护在身后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事情……果然没有他们想的那么顺利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“好久不见……亚图姆。”

    这个时候,房间那头传来另一个声音,略带苍老、又说不出的讥诮,亚图姆听到的瞬间浑身一怔。

    他僵硬地回过头,这嗓音实在太熟悉了,总是出现在记忆当中、出现在每一次的噩梦当中……

    “是…是你……!”

    像受到什么操控,这一瞬间,石壁上所有的火把噼噼啪啪尽数燃起,将房间照得一览无余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亚图姆在看清高处的人时,瞳孔骤然缩紧!

    站在石阶之上,一只手从石板里抓起千年锥的人,正是他的叔叔,刚才还在广场上做着演讲的埃及大神官——

    “…阿克纳帝……!”

    亚图姆攥紧拳头,咬牙切齿。

    “怎么,这么多年不见,你连基本的尊敬都忘记了?”

    阿克纳帝将千年锥在亚图姆面前晃晃:“真可惜,你就差一步了。”他说,“你不会以为,单凭你们这点可笑的正义,真能杀到我面前来吗?”

    “什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和马哈德…不过一群毛头小子而已。他一离开王宫,光明神殿的地图就失窃——愚蠢之极,小小伎俩,真以为我看不穿?”

    阿克纳帝居高临下俯视亚图姆,神色阴鸷,就像那年站在城楼上,看着被千军万马包围其中的小王子和老神官一般。

    “很遗憾,我的侄子。西蒙那老家伙当初杀了我一半的士兵,用生命给你换来的活路,你就这么浪费了…”阿克纳帝神色狰狞,“先王手下最厉害的神官又怎样…你知道站在我对面的下场吗?我的人整整围困三天,耗得他连千年钥匙都拿不起来,最后一刀一刀地……” 

    “阿克纳帝——!!!!!!”

    西蒙最后的身影不断浮现在眼前,离开王都之后,他从未停止痛恨自己的无能、自己的无知,现在阿克纳帝刻意提起那些往事,亚图姆再也克制不住情绪,极度的愤怒争先恐后涌来。

    那是一种,想要将罪魁祸首千刀万剐的憎恶。

    他这才发现,原来这么多年过去,自己的恨意丝毫不减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亚图姆嘶吼着冲上前,抽出长剑砍退挡在他和阿克纳帝之间的士兵,混沌之魔术师已经摆好架势,他一抬手,毫不犹豫下令自己的精灵攻击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几乎就在同时,亚图姆看到面前的阿克纳帝勾起嘴角,露出一个诡谲至极的笑容。

    紧接着,他感觉背后一凉。

    亚图姆一时间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,接踵而至的是某个位置开始腾起的、铺天盖地的疼痛,有一把锐利东西撕裂后背的皮肤,径直洞穿他的胸膛!

     

     “唔…!”

    血从口中喷涌而出,亚图姆往前踉跄两步。

    剑自手中滑脱,哐当一声。

    右膝狠狠砸到地上,混沌之魔术师消失在眼前,他单手猛地撑住地面,用尽剩下的力气才勉强没让自己完全倒地。

     余光一眼瞟到从胸口穿出的短剑尖端,细长锋利,剑身由流星铁所铸,上刻着繁复的咒文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…那是……下到这个地底之前,他交给游戏的东西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“你…啊——!

    他一出声,后面的人就猛地将短剑抽出,伤口被二次撕裂的疼痛令亚图姆发出凄厉的惨叫。

    冷汗从额角疯狂浸出,年少的王子狠狠咬住牙关,一手摁住伤处,血根本无从止住,紫色的瞳孔骤缩,他难以置信地扭头看去——

     

    半步开外,那个一路陪他披荆斩棘的少年握着凶器,脸上沾染他胸口的血,神色漠然。

    亚图姆神经一紧。

    他从未见过对方这样的表情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“做得很好。”

    阿克纳帝轻拍两下手,冷笑着,随口为眼前的闹剧做了个总结。

    “…戏演得不错,这些年辛苦你了。”

     

    ……他在…他在说什么……?

     

    一直站在亚图姆身后的游戏走近他,俯下身从埃及纯血王子身上顺走千年锥碎片和那张纸莎草地图,尽数呈到阿克纳帝面前,自始至终,他都没说过一句话,也不曾正眼看亚图姆,只有少年颈子上的链条在耳边叮当作响。

    亚图姆知道,游戏藏在衣襟里的部分,坠着上任法老王的守护神。

    如果当初没有将这项链交出,这刀肯定是刺不到他身上的。

    亚图姆一时间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,因为他完全无法想象,这个刚才还和自己并肩作战、这个曾经为了自己可以连命都不要的少年,怎么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事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年少的王子恍惚间看到阿克纳帝的眼睛,陡然想起某件千年神器。

    那个可以蛊惑人心、哪怕内心只有一点黑暗,都会令其跌入深渊的千年眼。

    “阿克…阿克纳帝……!咳咳……”他狠狠压住心脏处的伤口,朝前面的人大吼起来,“你对他、你对他做了什么?!”

     

    石阶之上,年迈的篡权者看着这样的场面,打从内心笑出声来。

    “我?”阿克纳帝摇头道,“这可是个天大的误会,我什么都没做。”

    “不可能……!”

    亚图姆吃力地抬起头,看向阿克纳帝身边的游戏,那个少年也毫无顾忌地回望他,一言不发。眼神虽然冰冷,但亚图姆分明看见,那显然,并不是被人操纵的样子。

    “伙…伴……?”

    年少的王子整个人僵在那里,好像有一双手正掐住脖子,压迫得他无法呼吸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再也没有比这种狼狈的样子,更让阿克纳帝感到痛快的了。好像这么久以来的愤懑、不甘,都因为他亲侄子的倒地一扫而空。

    手捧千年锥最后的碎片,阿克纳帝未曾觉得黄金有如此分量,足以令自己双臂发抖——他在那软弱的兄长去世之后,花了这么多年,韬光养晦步步为营,总算得到打开地狱之门的钥匙了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亚图姆身为太阳神·拉的化身,从小受到神的庇佑,一般的伤害根本无法致其余死地——好在他布在对方身边的棋子下手又狠又准,那一剑刺破心脏,即使有该死的血统保护,没个十来日是站不起来的。

    而这点时间,完全足够他们用七枚千年神器唤醒大邪神佐克——一切都会在祂的火焰之下消泯殆尽,就算神也不例外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他老了,一直没能坐稳兄长留下来的位置,掌控不住现状是早晚的事。可如果召唤邪神佐克、除掉亚图姆的话,他得到的不仅是一个最坚实的后盾,更能公开自己和赛特血亲的关系,让赛特以名正言顺的方式登上王位:流着埃及正统皇室之血,为国家鞠躬尽瘁的大神官之子,没有什么比这样的身份更适合继位的了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很快……阿克纳姆卡诺到死都不肯给他的东西,他会让埃及的子民双手献上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“为、为什么……”

    伤口血越流越多,亚图姆一开口就不断咳出鲜血,喉咙堵得难受至极。说这话的时候,年少的王子眼睛早已无法对焦,让人辨不清他到底在质问谁。

    阿克纳帝注视他的垂死挣扎,裂开嘴露出一个胜券在握的、无比崩坏的表情,“念在叔侄一场的份上,姑且在最后让你知道真相吧。”

    说到这里顿了顿,他像突然想到什么,用眼神指指立于一旁的少年,示意对方离开。刚对亚图姆下了杀手的游戏,似乎对于对方口中的真相并无一丝兴趣,仅仅在最后朝亚图姆那边瞧了一眼,便点头从石板之后的侧门出去了。

    将亚图姆团团围住的士兵也跟着撤离,房间里只剩下叔侄二人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整个过程亚图姆都挣扎着想要站起来,可直到阿克纳帝走到他跟前,他都没能凑出一点多余力气。

    失血正在急速夺走身体的温度,视线一颤,随即被一只手攥住前襟,直接从地上拽起来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“一个和你——未来的埃及统治者如此相似的人,这么多年从未出现在人们视野当中,偏偏在你最落魄的时候,突然找到你、救你出困境,”阿克纳帝看着自己奄奄一息的侄子,嗤之以鼻,“你难道从没想过,世界上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情?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这话一下点醒亚图姆,他想起三年前和游戏刚认识那会,自己确实问过类似的问题。

    那时被问到的少年丝毫没有遮掩之意,只是挠挠脑袋,露出一个颇为困扰的表情解释说,“这个啊,其实是因为有一年家里人去底比斯朝拜时,发现我和小王子长得太像,所以从几岁开始,我就被父亲母亲关在家里不让随便出门,这么多年连朋友也没交过几个,大家每天都心惊胆战,害怕什么时候被人发现了这事,把我抓到王宫里当王子的影子替身为他挡刀。”

    当时说这话的游戏云淡风轻,没有半点畏惧或者责备的意思,反倒让落难的王子感到一阵苦涩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所以他不是没有怀疑过,只是选择了相信而已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“我第一次看到他时还是七年前,他才十岁,和当初的你一样什么都不懂,每天无忧无虑的,根本不知道从出生开始,这张脸就决定了他的命运。”

    “所以…你利用了他…从一开始就是你让他来找我的…咳、咳…!”

    “对!他要么为你而死,要么杀了你活下去——接到我的邀请之后,他的家人替他选了后者。”

    阿克纳帝说话的表情越来越扭曲,指间力道不断收紧,衣料拉扯着伤口,血在脚下淌成一片,年少的王子忍不住发出一阵闷哼。

    “你藏得很好,我直到三年前找回千年首饰的时候,才终于占卜到你的去向。直接让人捉拿你也许很容易,但我不想打草惊蛇,如果你发觉危险将千年锥碎片藏起来的话,事情就复杂了。所以我让他在你最危机的时候出现、在你最需要的时候拉你一把,只要跟着你、给你足够的支持和诱导,早晚你会自己带着碎片回来找我的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疼痛逐渐麻木,眼前越来越黑,亚图姆用力甩了甩脑袋,眩晕却一点没有缓解。明明阿克纳帝还拽着他,他反倒感觉身体在不断下坠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这是…失去意识的前兆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但那个人的声音还在耳边喋喋不休——

    “等你死了,我就会让他出现在埃及民众面前,用这张和你一样的脸面对他们,告诉所有人身为继承人的王子——你亚图姆,在流离失所的这些年染上恶疾,已经无力再统治整个国家…我会让他亲口传位给赛特,我要让我的儿子…名正言顺地坐上王位!哈哈哈……现在这样的结果,早在七年前就注定了,有没有觉得命运很讽刺呢?”

     

    如此真相摆在面前,亚图姆什么都说不出来。

    整整三年的生死与共此刻显得荒谬至极,那个少年的微笑、苦恼、孤独在脑海中杂乱地糅在一起,最后扭曲成极度冰冷的色彩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“伙伴……”

    他再也撑不住了,一片惨白的嘴角抽动两下,仅仅拼凑出那个少年的称谓,阿克纳帝手一松,亚图姆陡然栽倒下去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 04.

    光明之日的祭典还在继续,接连一整日,主殿当中人满为患。

    他们为自己、为家人、为埃及祈福,直到傍晚太阳西沉的时候,来来往往的人群才逐渐散去。

    没有谁能想见,短短一天时间,在他们踩踏着的花岗岩地面之下,正上演着一出足以左右埃及前进步伐的巨大阴谋。

    阿克纳帝并未将重伤的王子带回王宫,而是就地将他关押到光明神庙的偏殿当中。大神官以“祭典出现刺客”为由,在夜幕降临之时遣走最后滞留此处的人,彻底封锁整个片区,被千年眼控制的士兵重重把守每一座宫殿、每一条道路,不允许任何人靠近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在那之后,亚图姆一直不省人事。

    阿克纳帝似乎吃定他的侄子不会再生事端,所以把亚图姆往牢里一扔就不再过问。

    太阳神给予的自愈力好像弃他而去,伤口勉强止住血,吊着亚图姆半口气,却一直没有恢复的迹象。埃及的纯血王子躺在冰冷的石地上,接连几日过得浑浑噩噩,像快要死去一般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而这个时候的外面,早已闹翻了天。

    因为集齐千年神器,阿克纳帝不再像之前那样遮遮掩掩。他耗费整整五天时间,用上百名奴隶的血,在光明神殿的广场上画满巨大的召唤阵。他下令靠近神殿者格杀勿论,所有求见的人纷纷被拒于门外,就连神官团也一样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没人知道光明之日过后,这里正在筹备什么事情。

    日子一天天迫近,巨大黑暗力量在地底蠢蠢欲动,蓄势待发。整个神庙被笼罩在一片阴云之下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然后,到了第十天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放置千年神器的石板被移到召唤阵中央,除了千年锥和千年眼,其余的早就摆好位置。召唤阵之外、神殿四处布满士兵和弓箭手,那些人皆被洗脑,看上去杀气腾腾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阿克纳帝将荷鲁斯之眼的那部分碎片,慎重地嵌进千年锥当中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这最后的部分,终于完成了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一旦召唤出大邪神,他要做的第一件事,就是杀掉亚图姆,捣毁光明神殿,再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现,恰到好处地挽救这个被先王搞得软弱腐烂的国家。

    阿克纳帝并不崇尚太过暴力的统治,如果时机合适的话,他更愿意当一个手腕足够硬,却没有任何污点的王。

    赛特也一样。

    屠杀克雷‧艾尔那村的记忆已成过往,他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王位来挽回一切。

    为此让亚图姆消失、让那个虚假的王子出现在国民面前,是十分必要的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游戏站在光明神殿石台之上,默默注视眼下的一切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时间临近中午,太阳逐渐被乌云遮蔽,空气中氤氲着闷热的水汽,看样子,一场暴风雨就快来临了。

    阿克纳帝站在中央的石板旁,举起千年锥低声念了一段古老的咒语。随后,七枚千年神器发出光芒,除了千年眼之外,纷纷漂浮到空中——那些光并非太阳那般金色,而是十分不祥的漆黑。

    召唤阵四周电闪雷鸣,神殿从一开始小频率地震动变得越来越大,方尖碑轰然倒塌,这片埃及最神圣的土地受到极大冲击,地表迸裂,诡异的沉闷声响彻耳畔。

    千年眼中散发的黑光包覆着阿克纳帝,他将手举向天空,大喊道——

    “降临吧!大邪神·佐克!”

     

    这一瞬间,全世界的光亮似乎都消失了。

    召唤阵上的血聚成水滴状,纷纷脱离地面飞向天空,太阳被遮住的地方卷起强烈的气流,有什么庞然大物,从那厚重的乌云当中探出身体,逐渐下降。

    随后狠狠踩实地面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携着巨大的压迫,被镇于地底近千年的邪神佐克,出现在光明神殿前。

    邪神的黑暗力量一降临,很快影响离神殿最近的士兵,但凡心中有一丝不善,立刻被无限放大,随后又因自身精神力的薄弱而被吞噬殆尽。

    出现幻觉、发疯甚至死亡。

    士兵们无一例外,纷纷倒在地上,身体扭曲痉挛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对此阿克纳帝视若无睹。

    他疯狂地大笑着,手中幻化出神杖,直指神庙旁侧的偏殿、那个关押亚图姆的地方——

    “大邪神佐克!你的宿敌、太阳神之子就在这里。为了你的复活,我将其作为祭品献上,用地狱之火消灭他吧!”


    佐克的低吼敲打着胸口。

    光是这样的距离,都让人有种站不住脚的畏惧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千年神器还漂浮在空中,在召唤阵之外、阿克纳帝看不到的地方,游戏捡起脚边弓箭手的武器,拉弓引弦,手上力道丝毫没有迟疑,直接射向中心的千年锥!

    那支箭轨迹极准,刚好穿过千年锥顶部的圆环,将黄金神器拽出召唤结界之外,深深钉到地面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几乎就在同时,佐克的火焰弹砸到亚图姆所在的偏殿之上。

    爆炸声震耳欲聋,神殿破损的碎石飞溅而出,游戏视线都没偏过一下,朝着千年锥掉落的地方冲了过去。

    阿克纳帝一回头,看到的正是那个少年将完整的千年锥捡起的景象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“什……”

    “哈珊——!”

    游戏抱着沉重的千年锥,望向天空大声喊道。

    至今还带在脖子上的项链发出耀眼的金色光芒,阿克纳帝的攻击刚到,有一只手从后面托住游戏,直接将少年拉到半空当中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阿克纳帝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,刚才所有士兵都被佐克影响的时候,为什么只有游戏还能行动自如。

    如果不是这个人拥有强大的神之力,那就是他心里并无半分黑暗……

    “该死的…!”

    阿克纳帝狠狠咋舌。

    因为得到千年锥、关押亚图姆,他早已感到胜券在握,却忽略了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——

     

    神杖在阿克纳帝手中转一个圈,然后狠狠拄向地面!

    顿时,地表裂缝中聚起无数黑色剑刃,气势汹汹朝天上两人杀去!

     

    哈珊带着游戏在空中快速移动,敏捷躲开了全部的攻击,他飞到神殿顶端,在太阳圆盘的高塔上,展开结界挡住阿克纳帝接踵而至的攻击,然后将游戏放下。

    “佐克刚苏醒,现在还不敢太靠近太阳圆盘,这里应该能再撑一会。”哈珊说。

    “…没想到,我还真能把您唤出来。”

    刚才做出如此大胆的举动,游戏攥住胸口的衣料,呼吸至今还未平复下来。望着带黄金面具的人,他露出一个庆幸的笑容。

    对于这点,哈珊不可置否:“如果我不是早就看透你内心的话,在向王子挥剑的那瞬间你就得死了。”

    “啊…说得也是。”游戏也并未感到吃惊,他将千年锥递上前,“这个,你把祂带给亚图姆吧。”

    “不,”哈珊摇头,“我不能碰千年锥——”

     

    话音刚落,结界突然受到重击,巨大的冲击震得游戏踉跄两步。就在这一刻,坍塌的偏殿废墟当中,亚图姆从那里走了出来。

    他的伤还未完全恢复,加上刚才佐克的攻击,现在走路都很是困难,游戏和阿克纳帝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人。

    佐克的下一击很快杀到面前,重伤之下亚图姆吃力地唤出精灵抵挡,哈珊也在同时站到了王子面前。

     

    05.

    “王子!游戏!”

    像是撕碎黑暗的希望之光,玛娜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。

    从漆黑的广场那头向神殿赶来的,正是马哈德师徒二人,以及紧随其后的几位神官。


    听到这声音的瞬间,游戏悬了十几天的心,总算有了着落。

    终于…通往胜利之路的条件,已经到齐了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在出发到底比斯之前,他们四人就有所计划,如果他和亚图姆进入光明神殿地底之后失去联络,那么师徒二人做的第一件事,就是想办法混进王宫,说服当初阿克纳姆卡诺王为亚图姆选的神官,并且……带他们到这里来,亲眼瞧瞧证据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游戏曾一度怀疑这个计划的可行性,现在看来,马哈德那边进展非常顺利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阿克纳帝瞳孔微妙一缩。

    他的儿子,赛特站在结界之外,看着被邪恶力量笼罩的阿克纳帝、还有只在文献中见过的大邪神,整个人愣在那里。

    “…阿克纳帝大人,您…您果然——”

    “哼。”

    阿克纳帝什么都没解释,直接挥起神杖,倒了一地的士兵突然睁开眼睛,以一个非常不自然的姿势起身,举起武器,飞扑着朝他们冲来!

     

    神官们纷纷唤出精灵,哈珊掩护亚图姆从坍塌的废墟中逃出,佐克的攻击一路追着他们过来,爆炸声频频响起,神殿外一片混战。

    千年锥还在游戏手上,这样下去肯定不是办法。他悄悄从结界里溜出来,往石梯那边跑去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“…我真是小瞧你了。”

    神殿顶部忽然传出谁的声音,一支漆黑的光箭划破空气刺入脚边石地上,游戏一惊,猛地朝后跳开。

    挡在他眼前的,正是刚才还在下面指挥作战的阿克纳帝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游戏感觉头皮一麻,这瞬间心跳都漏了几拍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高塔之下,哈珊已经觉察到此事,刚想朝这边飞来就被佐克的力量压了下去。

    佐克的火焰在高空中横扫一圈,离地面几十腕尺的地方,形成一个巨大的黑色结界,刚好将地面和高空的人隔绝开来。

    迪欧斯试探性飞到天上,一碰到那半透明的黑色光界就被狠狠弹开——看样子,从空中突破是不可能的了。游戏和阿克纳帝被排除于结界之外,少年看着眼前景象,一滴冷汗从额角额角滑下。

    胜利的天平剧烈摇晃,阿克纳帝笑起来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这真是……最糟糕的情况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“我真没想到,你一个连照明术都不懂的平凡人类,居然敢做到这种地步。”

    对于佐克的力量有充分的信心,阿克纳帝此时放缓了步伐,“看来你对自己家人的安危一点也不紧张啊。” 

    游戏警惕着后退,很显然,一旦在这里被阿克纳帝夺走千年锥,他们将再无胜算。

    “如果大邪神毁灭了世界,到哪我们都没有安生之处。”他说。

    “哦,”阿克纳帝不以为然,“亚图姆是这样说服你的吗。”

    “不,亚图姆什么都不知道。他自始至终都只做了自己该做的事、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人…”游戏顿了顿,不带一丝畏惧道,“他比你、比任何人更有王的器量…!”

    这话说得颇有深意,阿克纳帝心下一沉。

    “我现在会站在这里,最初是为了兑现和阿克纳姆卡诺王的一个承诺。”像是为了证实他的猜测,游戏对此毫不遮掩。

    一听到自己早就不在的王兄,阿克纳帝表情变得十分阴鸷,这样一想,今天发生的一切就说得通了。

    “你是想说,在我和你家谈条件之前,他已经先一步找到了你?”

    “没错。但接下来,不管是陪同亚图姆走到现在、还是帮助你唤出佐克,都是我自己的意志。从阿克纳姆卡诺王去世的那年起,亚图姆的命运……一切就按照预言开始运转了。”

    “哈哈哈…”阿克纳帝被他的说法逗乐了,“预言…又是预言!阿克纳姆卡诺从前就是这样,一个人计划着所有事,西蒙也好、马哈德也好、新的神官团也好…还装着与世无争的样子,令人作呕!”

    “…阿克那姆卡诺王一直都知道你所做的事,但是他从未想过对付你!他还说过——”

    “闭嘴!!”阿克纳帝嘶吼着打断他,瞳孔充血,眼神里全是疯狂的恨意,“我一家对王国忠心耿耿,我牺牲名誉屠城制造千年神器,落得妻离子散…只求能解除内忧外患、让埃及成为最强盛的国家!”

    神杖往面前一抡,带出来的风刮过少年耳畔,直接将他的脸擦出一道细长的血痕。像是发泄愤怒一般,游戏每后退一步,就被阿克纳帝扇动的空气割破皮肤。篡权者看着对方吃痛地咬住牙关,并没有半点解气的感觉。

    “……可我做了这些之后他呢?!用着自以为是的软弱统治消磨国家的势力,妇人之仁真能感化谁吗?真能平息战争吗!连盟国都虎视眈眈倒戈相向,难道还要我们坐以待毙…继百年前喜克索斯之后,等着亚述人肆意践踏埃及的国土?!他受得了,我可接受不了!”

    阿克纳帝声音越来越大、表情越来越狰狞,“我以为我终于熬到他不行的那天,结果呢!如此紧张形势下,他居然还坚持传位给亚图姆——那个乳臭未干、整天哭哭啼啼的天真小子!他用我的忠诚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,你说,我怎么可能容得下他的儿子…堂而皇之登上王位?!”

     

    游戏攥着千年锥的绳子,再次往后挪了一步。

    他现在已经退到神殿高塔的边缘,下面在混战当中被佐克砸成万丈深渊,不敢再轻举妄动,阿克纳帝正步步紧逼,那个人的千年眼散发着深不见底的黑暗气息。

    地面上,在佐克的攻击下,精灵们溃不成军,哈珊和赛特顶在最前线,马哈德师徒正在组织附近的宫人撤离,不能自空中飞往这里,亚图姆只得只身一人,从神殿破烂不堪的石阶上朝屋顶奔来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还差一步,这最后一刻必须撑住,只要将千年锥交给对方,就算让他粉身碎骨都——

     

     “把东西给我!”

    阿克纳帝近在咫尺,神色狠绝,似乎对伤到千年神器有所顾虑,他一直不曾攻击,“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拖延时间!乖乖交出千年锥,还能让你们死得痛快一点!” 

    乌云蔽日,高空中狂风阵阵,沙石漫天。

    窄小的石台让人几乎站不住脚,神官们快抵挡不了佐克的攻击,那只怪物正想尽办法朝这边逼来。

    游戏咬咬牙,冷汗不断划过脸颊,随即被风吹散。

    “应该放弃的是你,阿克纳帝,”他硬着头皮道,“千年锥在你手上是不会发光的!只有亚图姆的引导,才能让埃及走向正途,阿克那姆卡诺王就是知道这点,所以他直到最后都……”

     “…阿克那姆卡诺,连这个都告诉你了吗。”

    阿克纳帝冷哼一声,神杖顶部逐渐聚集起黑色光球,光球外部缠绕着闪电状的能量,直指地面的神官团蓄势待发。

    “但你是不是忘了,那预言有两个可能性?”

    “你——”

    游戏莫名感到背后一阵发凉。

    没想到,连阿克纳帝也知道当年亚图姆出生时,大祭司给法老王的预言。

    “真遗憾,”阿克纳帝看着游戏惨白一片的脸,神色是十分刻意的怜悯,“本来我可以给你一条活路,偏偏你选择站在错误的位置…”

    接受佐克洗礼的阿克纳帝散发着强大的威压,游戏只是个最平凡的人类,面对这样的压力渐渐力不从心,但表面看上去,他依旧十分镇定。

    “到底是谁站错了位置…”余光掠过残破的窗户瞟去,游戏低声说,“…还不知道呢。”

     

    邪神佐克的火焰烧遍光明神殿,所及之处纷纷化为灰烬,精灵们消失在黑暗当中,神官的灵魂似乎都发出了悲鸣。阿克纳帝看着地面上苟延残喘的人类,看着为了守护正义执意和自己对抗的赛特,疯狂大笑起来。

    “哈哈哈……!你看,预言又怎样?我们不妨瞧瞧,他的儿子,有没有这个命去兑现!” 

     

    话音刚落,身后有什么东西袭来,阿克纳帝敏锐地侧身避开,发现是一只匕首擦肩而过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而匕首的主人,亚图姆已经站在离他们几步之隔的地方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年迈的大神官神色一狠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“伙伴!”“亚图姆!”

    两人异口同声叫到。

    游戏在看到少年王子的瞬间,眼神都亮了几分。身子微微前倾,他并未来得及做出任何举动,阿克纳帝冷不防将矛头掉转,指向早就摇摇欲坠的游戏,再没有丝毫停顿,神杖上的光喷薄而出,携着巨大的冲击力,直接射往少年那边!

     

    “住手——!”

    如此距离,没人有机会为游戏布防,伴随亚图姆的怒吼,那个和王子如出一辙的少年,在短暂到不足一瞬的时间里,突然撤掉脚上力道,毫无踟蹰,一个仰头让自己摔出石台之外!

    爆炸声自头顶响起,之前的落脚地在他跳下后,被阿克纳帝的攻击吞噬殆尽。

    碎石不断下落,游戏深吸口气,在空中猛地抬手,狠狠发力,千年锥随着惯性从他手中抛起,朝亚图姆的方向,直直飞了出去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“接住!亚图姆——!!”

    “不知死活!”

    阿克纳帝见状大骂,立刻掉头循千年锥的轨迹追去。而本来可以接住那件黄金神器的亚图姆,却在最后关头与之擦肩而过,没有召唤、没有使用任何魔法,他几乎本能地从高塔之巅纵身一跃,像是用尽毕身力气一般,向游戏那边跳去——

     

    “快躲开!伙伴——!!”

     亚图姆声嘶力竭大喊出声,游戏还没弄清发生什么事,茫然地扭了扭头,几乎就在同时,佐克的尾巴径直扫到还在下坠的少年身上。

    钢印如铁的皮肤击中血肉之躯的沉闷声响彻耳畔,游戏难以置信地睁圆双眼,在亚图姆注视之下狠狠喷出一口鲜血,巨大的冲击力将少年从空中拉下,穿透漆黑的结界,直接砸入地表裂缝当中!

     

    那瞬间,亚图姆突然什么都听不到了。 

    拼尽全力伸出的手顿在空气当中,耳边嗡地一声,脑海里顿时闪过十天前还在纳姆洛小镇的画面。

    在行动之前,他将守护他的项链交给游戏那晚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——如果我死了,你就代替我坐上王位吧。

    ——不,如果你没能夺回王位,我就代替你死好了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游戏说这话的时候,表情三分苦恼七分坦然,亚图姆一度以为只是无稽之谈,而现在,直到那个少年从眼前坠落的现在,他才明白,对方当初是抱着怎样视死如归的心情说出那些话的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马哈德的精灵接住他的时候,亚图姆一阵眩晕,眼前若隐若现模糊不堪。他甚至说不清,伙伴被击落前那个震惊的眼神,是因为佐克突如其来的攻击,还是在责怪他抛下千年锥不管不顾。

    依然立于神殿顶端的阿克纳帝,此时已经将属于王的千年神器握在手中,就像攥着所有人的命运一般——因为浪费了伙伴为他争取的最后机会,他们眼下失去唯一的筹码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功亏一篑。

    罪魁祸首正在高处睥睨每一个人,嘲讽他的愚蠢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但年少的王子没有精力去理会这些事。

    一落地,亚图姆便疯狂朝游戏那边冲去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“王子…!游戏、游戏他……!”

    玛娜跪在地上,一边哭一边抓住游戏的衣服,女神官爱西斯手上散发着治愈的白色光芒,一点点渡入少年身体当中。

    可凡人的身体哪扛得过神的攻击。

    游戏肋骨几乎全部被震碎,少年不断咳出的鲜血中混着内脏碎片,看上去残忍至极。爱西斯的治疗术仅仅勉强为他止住了血,断裂的骨头和破损的内脏却没办法修复。

    “不行…!”爱西斯额头浸出细汗,朝亚图姆大喊道,“必须立刻送他去安全的地方接受专业治疗,否则、否则他…!”

    “我…我没事……”

    游戏在治愈术下稍微恢复意识,立刻急切寻找面前的亚图姆,他的眼神一片涣散,根本没办法集中注意。即便如此,少年还是颤抖着伸出手去——

    “亚、亚图姆…!”

    血从他的手臂不断往下淌,浸透亚麻布料的袖口,频频滴落在地。

    亚图姆握紧游戏的手,下一秒少年却突然滑脱,反过来抓住他的腕部。

    力道之大,令亚图姆呼吸都漏掉一拍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哈珊挡在他们面前,展开结界将几人护于其中。佐克的攻击还没停,人类的精灵在强大的神之力面前节节败退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“…没时间了…咳咳,亚图姆…千年锥、快将千年锥…”

    眼睛望着虚空中某一点,他语无伦次地说,好不容易止住的血,一开口又不断咳出来。

    “别说话了,伙伴!”

    亚图姆抱住游戏,对方身体的温度传到手臂,冰冷得吓人。

    “拜托你,玛娜,先将伙伴…”

    “不行…!”

    游戏打断他,拼命摇头,一遍又一遍喃喃少年王子的名字,“亚图姆…亚图姆!把千年锥拿回来!我怎样…无所谓……!”

    他脸色一片惨白,生命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。爱西斯一边施行治愈术,一边叫他冷静点,可是少年依旧执着于千年锥,根本无视女神官在说什么。

    “够了!”

    看对方死活都要坚持的样子,亚图姆摁着他的肩膀,终于忍不住大吼道,“你给我安分点!先让玛娜和爱西斯带你去安全的地方,我会想办法打倒佐克!”

    “你——!”

    这话让游戏火一下就上来了。

    少年咬破嘴唇唰地抬手,狠狠攥住对方的襟口。

    “不…!你根本…根本不懂…!”

    口吻里带着血气,游戏吃力地撑起身体,“你这样……会毁了预言,你会害死所有人!今天…如果现在不拿到千年锥,未来、未来就…没有了!”

    “什……”

    他心里咯噔一声,哈珊的结界突然被佐克的烈焰击穿,焰风朝结界中的几人掀来,玛娜拉着爱西斯飞到半空中,亚图姆打横抱起游戏,猛地朝后跳开。

     刚才还完好无损的地面,现在变成一个巨大的坑洞,洞的边缘冒着黑烟,有火星明明灭灭——佐克的火焰只用瞬间,连石板和土壤都一并烤焦了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这样的攻击还未停止,马哈德哈珊和神官们几乎耗光力量,一直待命的玛娜不得不再次投身战斗当中。亚图姆挥手召唤出魔导女武神挡住攻击——他已经没有办法使用更高阶的精灵,只得先躲到不远处损毁的石柱之后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“撑着点!伙伴…!”

    “亚图姆……”

    亚图姆抱着游戏,那个少年已经气若游丝。

    “抱歉…我骗了你,”游戏断断续续道,“阿克纳帝确实…确实在我小时候找到我们一家……让我协助他…咳咳……”

    “事到如今,这些事怎样都——”

    “不…!”少年吃力地摇头,“听我说…虽然我和家人答应了他的要求,但其实……更早之前…我就认识了您的父亲,阿克纳姆卡诺王…他曾有恩于我…所以、所以……”

    从不知道还有这样的过往,亚图姆瞳孔缩起,在睁大的眼眶中不断颤动,“你说…父王他——”

    “他在八年前…就告诉我的……预言。”

     

    每一次呼吸都让人痛不欲生。

    游戏能坚持到现在,完全是靠仅存的一点意志力在支撑,他要在最后,将一切告诉对方。

    “阿克纳帝完成千年锥…让佐克复活,是必要的,是你一定会面对的、命运的一部分……所以我才、才将你的千年锥碎片给他,为了…取得他的信任。”

    “伙伴……!”

    胸口处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,一直在隐隐作痛,现在亚图姆却感到一阵怅然若失。

    他被毁掉的东西,从一开始就不是虚幻的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“记住,在拿回千年锥之后,一定要…召唤出哈拉克提,这场战争…必须在、在今天结束……今天是…预言之日啊……!”

     

    凡人不可以泄露神谕,一旦涉及其中内容,迎来的将会是最严厉的死亡惩罚。

    所以这三年里,游戏没有告诉亚图姆自己的任何计划,也对见过阿克纳姆卡诺王的事情绝口不提。

    可现在,一切都无所谓了……

     

    游戏将脖子上哈珊的项链摘下,用尽最后的力气,摁到亚图姆胸口。

    那个曾被他用剑刺穿、心脏正上方的位置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“阿克纳姆卡诺王…让我告诉你,成为王的道路上必定布满荆棘——面对它们、不要避开视线…总有一天,你会…你会……”

     

    他再也撑不住了。

    半闭着眼睛,最后映入脑海当中的,全是亚图姆心急如焚的表情。

    他从很多很多年前开始就常想,那个住在华丽的城堡里、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下一任法老王,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。

    是不是一个,足够让自己用生命,去兑现和阿克纳姆卡诺王承诺的人呢……

     

    游戏闭起眼睛,像是梦语一般,喃喃地道。

    “…我…相信你、保护好…未来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摁着亚图姆胸口的手陡然松开。

    埃及的纯血王子突然觉得心脏一阵剧痛,那是即便被对方刺穿胸口也无法比拟的撕心裂肺。

    那枚装饰物并未跟着掉落在地,而是浮于亚图姆眼前,散发出金色的光芒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温暖,又难以言喻的悲哀。

    就像那个人的生命一般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这瞬间,好多画面像走马灯一样朝亚图姆涌来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——和太阳神化身长得一模一样的人,触到神的逆鳞,生来就会为周围的人带去不幸。

    ——伟大的阿克纳姆卡诺王,感谢您施恩我们一家,让游戏摆脱诅咒……

    ——总有一天,我的弟弟和我的儿子之间会有一场战争,这是既定的命运,我无法阻止。他会成为统治者,但受到的挫折还远不够神的考验……如果可以的话,我希望你能在他需要的时候,帮他摆脱困境。

    ——……内心深处没有黑暗的人啊…只有你,才能…

    ——我会尽我的全力,去帮助…呃……另一个我!

    年幼的游戏在阿克纳姆卡诺王的注视下用力点头,他当时还不懂什么叫做冠冕堂皇,只是一心想要报答有恩于他们一家的伟大法老王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大祭司的预言从不出差池。

    无论发生什么,亚图姆终究会成为王。

    但道路注定荆棘遍布。

    会有支持他的人,会有为他扫除障碍的人,会有和他并肩作战的人。

    但最终都血流如注无一幸免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这就是……游戏的记忆。

    亚图姆全身都在发颤。

    那个人,从未对自己提及的过往。

    他的父王、西蒙、游戏…所有人都在那么久之前,便为他铺好了前进的道路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“游戏……”

    项链的光芒逐渐散去,有几滴透明的液体,在光消失的最后一瞬,滴落在游戏额头。

    亚图姆将少年放到地上。

    外面战火纷飞,他拿起那枚沾染对方鲜血的项链,戴回自己身上。

    再也没多说一句,年少的王子默默起身,走出遮掩着他们的石碓之外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 “王子!”

    站在天空中的卡利姆一看到他就大喊道,“这里很危险,您——”

    但亚图姆视若罔闻。

    他浑身上下都是游戏的血,看上去狰狞可怖。阿克纳帝和佐克这一刻全部将矛头转向他,亚图姆的精灵一个个从身边浮现出为他挡住攻击,爆炸声在耳边频频响起,余波掀起额前金色的发丝。

    自始至终,他都没有受到任何干扰,前进的步伐坚定得可怕。

    “阿克纳帝大人!!”赛特怒吼出声,拼命拖住佐克的脚步,一边又想往亚图姆那边跑去,“王子请您先退下…!”

     

    “亚图姆,你总算愿意出来了。”

    站在神殿之巅,阿克纳帝无视儿子的斥责,哂笑道:“这下好了,最后能代替你的人,现在也不在了。你一天不消失,战争就一天不会平息,难道死了这么多人还不够,你非得拉上全埃及人为你陪葬吗?”

    年迈的神官一挥手,佐克掉头,直接朝王宫的方向放出一记光弹,瞬间将那里变成一片火海。

     房屋、街道、居民,一时间全部化为灰烬。

    隔着这么远的距离,似乎都能听到惨叫的声音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“哈哈…哈哈哈!还在保护你们王子的蠢货听着!”阿克纳帝神杖唰地指向地面的亚图姆,“只要他死,佐克就会停止攻击,你们还要不要跟随这样的主子,自己考虑吧!”

    “……!!”

    如果只是为了争夺王位还说得过去,现在的阿克纳帝,肆意破坏国家,为了杀掉亚图姆,就像要毁灭一切一般。

    他被佐克的黑暗力量吞噬,已经完全疯了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没有人反馈篡权者的提议,反倒是都将目光聚焦到那个被精灵们重重护于其中的王子身上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亚图姆从刚开开始就一直低头念着什么,声音轻浅,阿克纳帝本来还没怎么在意,直到手上的千年锥突然发出诡异的红光。

    “…什…什么……?!”

    那些光就像火焰一样,碰到的瞬间,痛苦到仿佛灵魂都会被撕碎。

    他难以置信地低头,看向地面的亲侄子。

    那个人喃喃道出的,正是只有纯正血统的继承人才能使用的、足以令千年锥力量暴走的咒语。

    他没想到,那个刻在光明神殿地底、早在很多年前他就命人捣毁的咒语,居然还是落到了亚图姆手上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“亚图姆…!你竟敢——唔啊!!!”

    千年眼受到影响,一时间也出现从未有过的、强烈的排斥反应。阿克纳帝摁着眼睛,实在扛不住这力量,他惨叫着踉跄几步,手上力道一松,那枚所有人为之杀红眼的千年神器,就这样从神殿顶端掉落下去。

    “糟了……!”

    阿克纳帝恶狠狠咋舌,一个攻击甩向正往下坠的千年锥,却被滚烫的红色光芒轻而易举地弹开。

    眼看千年锥要回到亚图姆那里,他终于露出惊慌之色,朝一旁的怪物大喊道,“大邪神佐克!杀了他!杀了所有人!!”

     

    漆黑的光弹携着巨大的破坏力,从天而降。

    亚图姆最后召唤出来的精灵们前赴后继冲上去抵挡,接着在火焰中发出悲鸣,一一被烧成灰烬。

    但是他依旧站在那里不为所动。

    直到千年锥落入手中的瞬间——

     

    “…阿克纳帝。”

     

    年少的王子轻声念着篡权者的名字,然后抬起头来。

    额前浮出荷鲁斯之眼的纹样,亚图姆紫色的瞳孔,此刻变得一片猩红,带着前所未有的压迫,冰冷注视立于最高处的人。

    那样的眼神,竟让阿克纳帝莫名感到畏惧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“我以埃及十八王朝第十二任法老王的名义…”

    他说,每一个字仿佛踏在所有人心间,掷地有声——

    “…召唤三幻神!”

     

    顿时天空中狂风大作,地面卷起一阵阵砂石乱飞,笼罩太阳的阴云被吹走一部分,几丝阳光透过黑暗,一缕缕打在亚图姆身上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天空龙·欧西里斯。

    巨神兵·欧贝里斯克。

    翼神龙·拉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埃及人从古至今信奉的三神,降临于神庙之上。

    阿克纳帝完好无损的那只眼睛充斥红色的血丝,目光中全是疯狂。

    三幻神和佐克的力量稍稍一碰,便爆发出巨大的破坏力,地动山摇,余波震得地面的人站不住脚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“马哈德。”

    “属下在!”

    亚图姆站在火光当中,用着命令的口吻,低声道。

    “保护所有人去安全的地方。”

    “…是!”

    马哈德看着王子——不,现在戴上发光的千年锥、完全足以称王的少年——他从未有如此安心感,好像这个人站在这里,一切黑暗都将被驱散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再没有任何犹豫,他立刻组织抵抗佐克的人们撤离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阿克纳帝还在为三幻神的出现感到恐慌,亚图姆不知什么时候,已经到达神殿顶端,再次站到他的面前。

    少年王手中幻化出一柄黄金剑——那是代代法老王持有的武器——直指向他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阿克纳帝看着那张脸,一时间有些晃了神。

    很多年前,阿克纳姆卡诺还未继位,他们都还只是埃及王子,他不满父王的安排、露出弑父野心的时候,他的王兄,曾经也是用这样一柄剑挡在他面前。

    阿克纳姆卡诺成为王以后,他一度以为这个人必定会先拿自己开刀,可刚即位的法老王却再没提过那件事,故意将他黑暗的一切都忘记了。

    ……他是在同情我吗。

    同情我空有一身抱负,却得不到与之相称的地位。

    小小的阴暗在心中落地发芽、逐渐成长,扭曲成无法想象的怪物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“…为什么……”

    阿克纳帝用最恶毒的表情和语气,狠狠道,“为什么你还没死?!为什么你的血脉如此阴魂不散,过了这么多年还不肯消失!!”

    “阿克纳帝。”

    亚图姆提剑上前,没有理会对方疯狂的质问,绯红色眼睛注视着他,声音听不出半点情绪,“死去的这么多人,不知道你这条命,能否支付相应的代价。”

     

    话音刚落,阿克纳帝一抬头,发现黄金之剑已经杀到面前。他猛地从回忆中缓过神,神杖向上一挑格挡开亚图姆的攻击。

    然而还没结束,亚图姆一脚踢向腹部,令他不得不狼狈后撤,攻击接踵而至,少年王的剑术盛气凌人,招招致命。阿克纳帝勉强躲过几回重击,脸上、脖子上不断破出血痕。

    很快,他被逼到高塔边缘,脚下是之前游戏摔落的万丈深渊。

    阿克纳帝额前青筋突突直跳,亚图姆动作太快,他只得用魔法来防御,可是对方的黄金短剑划破空气,直接砍碎他的结界!

     

    他看着长大的小王子,此刻就像换了个人。

    没有一丝迟疑、没有半点怜悯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因为召唤了黑暗大邪神,阿克纳帝毫无多余力气再使用其他精灵,对此亚图姆也一样。所以当少年王将他的神杖打落的瞬间,阿克纳帝已经丢掉最后的底牌。

    不远处,邪神佐克被三幻神压制着,发出凄厉地吼叫。

    遮蔽太阳的阴云慢慢变淡,这场在阿克纳姆卡诺王逝世之后,持续至今的拉锯战,眼看就要落幕了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黄金剑锋利的剑尖,抵上阿克纳帝的脖子。

    皮肤被利刃刺破,血顺着剑柄滴落而下。只需要再一寸,这个十八王朝史上最处心积虑的篡位者,就将彻底消失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原本可以一剑要他命的亚图姆,在这一刻停下了动作。

    阿克纳帝瞳孔疯狂地颤抖,他不断喘着气,惊恐又疑惑地看向对面的少年王。他陡然发现,亚图姆刚才还一片猩红的瞳色,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恢复往常。

    散发滚烫光芒的千年锥,也逐渐平息下来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“如果可以,我很想直接要了你的命。”亚图姆面无表情道,“但杀了你,只会给赛特埋下仇恨的种子,就像当年的我一样……为了埃及,一切总得有个了断。”

    失去所有筹码,阿克纳帝眼神发颤,怎么都无法冷静下来,“…那你想怎样?!”

    亚图姆没立刻回答,他扔掉剑,上前一步,扣住阿克纳帝的肩膀,将深嵌于对方左眼的千年神器,生生剜了下来!

    “啊啊啊啊啊啊!!”

    剧烈的疼痛撕碎神经,阿克纳帝捂着眼睛,跪到地上一阵惨叫。

    亚图姆站在他面前,手里攥着那只带血千年眼,祂在千年锥的共鸣下发出漆黑的光。

    像是黑暗力量在进行最后的挣扎,覆于千年眼之上的黑影剧烈跳动着,随后被千年锥散发出的白光彻底驱走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“…这样的感觉,能及得了西蒙、及得了我伙伴一半的痛吗?”

    亚图姆俯下身,指尖贴上阿克纳帝额头。

    他说:“等处理完接下来的事,我会将王位传给赛特。” 

    阿克纳帝一下愣在那里。

    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:“你…你在说……说什么?”

    “我的力量不足,没能按照预言,召唤出光之创造神,所以也无法将佐克彻底消灭。”

    亚图姆用余光指指地上已经化为石像的佐克,三幻神正盘踞在祂身旁,却没办法将之粉碎。

    “光明势必伴随阴影,只要有黑暗在,佐克随时都能复活,所以我会亲自将其封印,赌上我的灵魂和名字——我最重要的伙伴,用生命也要保护的世界,我会实现他的愿望。而赛特……他不曾背负任何东西、没有仇恨、不会迷惘…他将成为比我更好的王。”

     

    阿克纳帝突然感到一阵凄凉,自嘲地笑出了声。

    “哈…哈哈……原来……原来如此啊…!”

    他花了这么多年,处心积虑想让自己的儿子继位,不惜祭出灵魂召唤大邪神,杀了那么多人、毁了那么多东西,用鲜血和人骨给赛特铺平道路,却因为亚图姆的回归功亏一篑。

    可现在,对方只用一句话,就将他多年求而不得的东西,轻而易举又许给了赛特。

    绕了那么大个圈子,最后一切兜回原点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阿克纳帝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,亚图姆抵在他额头的手指发出光芒,将两人笼罩其中。

    “关于你的身份,我不会告诉赛特。任何人都不会知道,新一任法老王的父亲,为了扶自己儿子上位、为了挽回自己一族尊严,曾经犯下如此深重的罪孽……至于这一切一切的记忆,抱歉,我一分都不会留给你。”

    说着,亚图姆从阿克纳帝身上抽离出记忆晶体,握在手中狠狠碾碎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那个杀掉西蒙、逼死游戏,害得生灵涂炭、那么多平民家破人亡、他恨之入骨的叔叔,应声倒地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整整七年时间……噩梦终于结束了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 

    邪神佐克被三幻神击败、阿克纳帝失去一切记忆、共谋者尽数遭到控制,这场持续数年的王位战争,以王子一方胜利画上句号。

    但代价……实在太高了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从神殿下来之后,亚图姆抱起游戏,连马都没骑,径直朝王宫的方向走去。一路上房屋建筑面目全非,到处是血的腥味和焦烂的尸体。

    那是他没能保护的土地。

    底比斯幸存的埃及臣民们纷纷让道,跪拜新王,亚图姆眼睛却一直注视前方。千年锥在胸前叮当作响,失去这么多以后,那枚千年神器变得越发沉重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一开始听命撤离的神官们纷纷赶来,玛娜的啜泣在耳边断断续续,马哈德捧着剩下的千年神器默默跟在一旁。

    塞特命人再次封锁神殿,将佐克的那座石像附近画满封印阵。

    只有少年王自己知道,一切不过是暂时的而已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亚图姆抱紧怀中的游戏,将哈珊的黄金项链放到对方胸口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——我帮你保管祂,直到一切结束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他抬头望向上空。

    几只老鹰在空中盘旋,发出凄厉的叫声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乌云终于彻底散去,天晴了。

     

    the Other Side.


    “第十八王朝,是古埃及史上最强盛的时代,几乎在位的每一任统治者都有着丰功伟绩。最神秘的是末期第十二任法老王,仅仅在位一年、却为埃及带来长远的和平,但史书并没有记载他的名字,就像整个人都从历史上被削去一般。自他以后,王位首次传给外族,由当时法老王的神官之一继承……”

     

    下课铃声响起,让人昏昏欲睡的世界史课终于结束了。

    男生们三五成群夺门而出,讨论的不是社团活动就是去商店街打机。游戏慢吞吞收拾课本,显然注意力并没有在这件事上。所以当同班少女真崎杏子从一旁唰地探过头,将他手上的书抽走的时候,吓得少年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——

    “啊…?!杏、杏子——”

    “呜哇,不得了,游戏居然上课这么认真?!”

    好像发现什么大新闻,杏子举着游戏做满笔记的书仔细研究起来。

    游戏被她说红了脸,尴尬笑两声:“啊哈…其实我一直对埃及历史很感兴趣,爷爷也收藏了一些古埃及文物…”

    “你经常拿着看的那个金色盒子,上面好像有埃及的符号文字,”她思索一阵,道,“啊——难道那就是古文物吗?”

    “嗯,好像是在王家谷的法老王陵墓里发掘的。”游戏把黄金柜从书包里翻出来,打开盖子。

    “这是…拼图…?”

    “八岁那年爷爷给我的,”他说,“已经拼了好多年,最近突然有了灵感,总觉得快要完成了…”

    “诶~拼好这个会发生什么吗?”

    游戏挠挠头:“…我也不太清楚,说不定可以许个愿望还是什么的……”

    “游戏的愿望是什么啊?”

    “是——”

    话到嘴边突然打住,游戏摇摇头,难为情地朝杏子笑笑。

     

    “这个啊……果然还是保密吧。”

     

    Fin.

    感谢我的老相好 @車容 巨巨百忙之中为我提供技术性支持,虽然我已经写得完全放飞自我啊哈哈哈……强行把26集TV版长度的剧情压缩成2小时剧场版,感觉进展快到飞起,不知道有没有把故事讲清楚,下面附上一个全文时间轴:

     

    十七年前:亚图姆和游戏同年出生

    八年前:阿克那姆卡诺王救助游戏一家

    七年前:阿克纳帝找到游戏;同年阿克那姆卡诺王病逝,阿克纳帝篡权,先代神官们遭到迫害,亚图姆拿着千年锥其中一枚碎片逃离王都,从此销声匿迹;阿克纳帝开始搜索亚图姆去向、以及散落世界各地的千年神器

    三年前:阿克纳帝得到最后一枚千年神器——千年首饰,以此占卜出千年锥碎片的下落,为了不打草惊蛇,阿克纳帝找到十四岁的游戏,命他去接近持有碎片的亚图姆

    半年前:亚图姆从小的玩伴马哈德、玛娜入队,带来一枚黄金面具形状的项链,哈珊借此出现

    现在:亚图姆和游戏一行决定出发到王都,夺回千年锥

 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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